訪談世界職業拉丁冠軍

Michal Malitowski & Joanna Leunis(上)

翻譯:李迪新 / 摘譯自:dancesportinfo.net (28, Mar. 2010) / 攝影:李少華


職業拉丁舞世界冠軍 Michael Malitowski & Joanna Leunis
2004.6.26 在台北13屆中華盃演出實況。

先讓我恭喜你們昨天的勝利,也祝你們未來成功。能不能談談你們自己,在哪裡又怎麼開始跳舞的,還有你們的事業發展?

〔Michal〕我八歲的時候在Zielona Gora開始跳舞。當時我住在一個共產式的公寓區。Iwona(Golczak)也住在同一區,她住十樓,我住五樓,我們父母彼此都認識,那時在波蘭沒什麼事做,他們就出了這個好主意讓我們一起跳舞。雖然當時我還在踢足球,但是我也愛跳舞,於是我們一起加入了一個俱樂部,也去了舞蹈教室,就這樣開始跳舞,開始比賽。

〔Joanna〕我是十歲開始的。之前在六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跳別的舞蹈。我血液裡流動著跳舞的細胞,三歲就跟坐在輪椅裡的爺爺跳舞,接下來跟我爸爸,他把我抱在臂彎裡跳。我一開始會走路就愛跳舞,而且一直都只想跳舞。十歲開始學標準舞和拉丁舞。這在比利時並不流行,現在也一樣。當時舞蹈並沒有被推廣,只是碰巧在我們小學裡有一則廣告,一個像是“開門”的邀請函。那時我剛生完一場大病,我爸爸知道我愛跳舞,看見這個邀請函就跟我說“如果妳想要,我們就一起去看看”。我立刻就愛上它了。這就是怎麼開始的。那時配舞伴還蠻困難的。 有一個男孩他不要跟我跳,因為我只是個初學者。

他現在一定巴不得了吧!!(大笑)

〔Joanna〕幾個月以後,他開始注意我,他可能在想,這個女孩好像有點天份。 又注意了我幾個月,他說“OK,現在妳也許可以跟我跳了”。於是我們開始一起跳,也開始比賽,是因為他父母就在比賽圈裡。其實他父母就是我們第一任老師,我們參加比賽也都是為了他。我們一起跳了兩年多,但是他真正熱愛的是芭蕾舞。他一直都在跳芭蕾,兩年後他不跟我跳,改跳芭蕾了。當時雖然沒有別的舞伴,我還是繼續跳,後來終於找到了別的舞伴。那終究還是在幼稚的階段,你知道的,沒什麼是很認真或是能長久不變的。後來有一個男孩很不錯,我們成了舞伴還得到比利時冠軍。我們跳十項,是標準舞和拉丁舞雙料冠軍。我們一直跳到他為了上大學決定放棄跳舞。

我不得不另找舞伴。我們那時候因為參加了國際賽,所以有聽說過,也看過一些了不起的舞者。當時Louis和Julie(van Amstel & Fryer)還在一起跳,他們是我的偶像。Olga Muller是另一個偶像,他們讓我印象深刻,我想要跳得跟他們一樣好。Louis和Julie告訴我,他們的教練是Ruud Vermeij,我對於他們提到的有關教練的事有高度的興趣,經過一番轉折終於聯絡上他。當時我十四歲,我開始努力跟著Ruud Vermeij學舞,他訓練我,幫我找到下一位舞伴,Mario Wild,斯洛伐克來的。我跟Mario搭擋,開始在國際場合漸漸出名。我們參加了愈來愈多的比賽,就在那時我第一次遇見了Michal。

我們很清楚妳跟Michal搭擋以後的許多光榮事跡,但是,你們是怎麼湊在一起的? 他當時名氣沒有妳響亮。

〔Joanna〕我一跟他試跳就感覺很好,覺得搭擋一定會很棒。那時我對Louis和我之間的舞伴關係不太開心。我已經有了疑慮,想為自己另找出路。Louis比較偏向劇院,百老匯,和娛樂界的事業。我不想走那條路,我想繼續比賽。

〔Michal〕她的教練認為我是她最好的選擇。

〔Joanna〕Ruud示意說他看到一個很不錯的波蘭來的傢伙,說我應該見見他的面(笑聲),還記得我跟Ruud在黑池坐在短邊前排看他跳。我的印象深刻,心裡想“哇,他真不錯”。

真不錯的男生,還是真不錯的舞者?

〔Joanna〕都是。我想他應該會是個好舞伴,但是他還在跟Iwona跳,我也還在跟Louis跳,所以不能談換舞伴的事。我因為對自己當時的情況不開心,所以是持比較開放的態度(笑聲)。一個月後,情況讓我愈來愈不舒服,我就決定跟Louis分手。於是Michal發了E-Mail給我的教練,也就是我的老師,問我是否有空。 接著我們碰面,試跳,從一開始就像跟Slavik一樣,我確信會很成功。

〔Michal〕我們在之前的比賽場上就彼此認識,當她跟Slavik一起跳的時候我就是她的粉絲。他們分手以後,我接到她教練Ruud的電話,不知怎麼的,他一直喜歡我的東西,想要我跟Joanna跳。起初我回絕了,因為我還在大學念書,而且對自己當時的情況也還相當滿意。後來我們在紐約又見面了。我跟Iwona分手以後搬到紐約,我想留在紐約學別的舞蹈,像是現代舞這一類的。那時我才發現Joanna跟Louis(van Amstel)分手了。

Michal,你和Iwona在黑池也有段成功的過去吧。

〔Michal〕是的,在黑池得到Under 21冠軍應該是我們最突出的表現。它讓我們打下了基礎,不過我跟Iwona的業餘生涯只有短短兩年就分道揚鑣,她找到別的舞伴,我也找到Joanna。 Iwona要繼續跳業餘,但我已經準備好要跳職業。Joanna跟Slavik已經得過世界冠軍,所以我必須下定決心改跳職業。

你們一開始就合作很成功,還是有些問題需要調整?

〔Michal〕我以前只有過一個舞伴,從來沒跟別人跳過,但是第一天跟Joanna,簡直不可置信,那根本就是“碰!成了!”第二天我們就毫無疑問知道要一起跳了。我和Joanna都曾經有過別的試跳,但這次不一樣。甚至在第一天我們就開始有進步了。我倆有類似的背景,有大學程度,我學過現代、爵士,Joanna學過芭蕾、爵士,所以我們很契合,馬上就開始交換許多意見。跳舞的感覺已經有了,我們就開始談未來的發展方向。我們起步很平穩,三週後一起準備好表演舞的內容,一個月後就得了表演舞世界冠軍。進展相當快,幾天裡就把所有的東西搞定,準備參加比賽。

太驚人了。 Michal,哪一場比賽對你來說最特別? 對你最重要?

〔Michal〕有兩三場最突出,第一個當然是1999年我還年輕的時候在黑池得到Under 21冠軍。當時我十九歲,看見那麼多人為我鼓掌,感覺真棒,真特別。我跟Joanna得到的每場勝利都很特別,經歷過病痛,掙扎,各場勝利都有它不同之處,我最記得的突破是2005年在Royal Albert Hall第一次得到職業大賽冠軍,在短短的時間裡,從一個業餘的小傢伙很快地實現願望,進入職業決賽還贏得了所謂的“大滿貫”,在Royal Albert Hall的勝利永遠烙印在我心裡。任何比賽的第一次勝利都很特別,記得Bryan和Carmen退休時,我們在Kiev得到歐洲錦標賽冠軍,Slavik也有參賽,又是在他的家鄉。那次就像是老國王退休,新國王將竄起。那是在2007年。

Joanna,妳以前跟Slavik,現在跟Michal都有許多成功的故事,妳最難忘的是什麼?

〔Joanna〕跟Michal當然是在黑池的第一次勝利。我們所有比較親近的人都在那兒,Ruud在那兒,Peter也在,各方面都很美好。還有我跳業餘第一次在黑池進決賽,那對我是個大震撼。再來,我們第一次得到世界冠軍也很特別。

是的,我記得看到報導,你們兩個都有非常強烈的情緒反應。

〔Joanna〕是的,那是一次壓力很大的比賽,有甘有苦。還有一次,去年十一月在黑池的世界錦標賽也很特別。我們的家人和粉絲都來了,感覺很溫馨,很舒服。 第二次贏得世界冠軍非常特別。

是的,多次得到黑池冠軍的,是一群異於常人的人。

〔Michal〕再一次來,而且能保住頭銜是一種很奇妙而且很滿足的感覺。那像是在為生命自衛。

〔Joanna〕我曾經贏過一次就停了。我總覺得沒能從經驗中獲益,並不是為了要向自己證明已經有那個能力。做到一次相當容易,但是,能再一次做到是很困難的。

相當容易!?(笑聲)

〔Joanna〕嗯,贏一次是一回事,但是要再重複就不一樣了。

〔Michal〕不是要對那些只贏一次的人不敬,能贏一次就已經極端困難了,不過,能再贏第二次的感覺真的很特別。你要應付額外的壓力,還有一些人想要打敗你,你要同時對付這兩件事。

我只是在想,有好幾千位舞者並不覺得它“相當容易”(大笑)

〔Joanna〕我是在想我自己。面對我自己的挑戰。能一次又一次的做到,這是我跟Michal搭檔以前從來沒做到過的。我覺得我們的舞伴關係裡有一股力量能讓我們不僅僅只得一次勝利。我們在精神上和肉體上都非常辛苦地努力,這是我們的長處。

談到壓力,你們覺得作為挑戰者或衛冕者,那一種壓力比較大?

〔Joanna〕現在壓力比較大。雖然我對應付壓力愈來愈有經驗,但壓力也愈來愈大。我們挑戰別人的時候比較自在,不過,經驗的累積加上學習能讓你慢慢開始能夠掌控。

〔Michal〕當然是作為衛冕者壓力比較大。一般人不太瞭解,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衛冕者的壓力。其實最大的挑戰者是自己,我是說在跟自己比賽。我現在比較能面對挑戰所帶來的影響,它的變化也很奇特,譬如說,在International錦標賽裡有Riccardo和Yulia,在世界錦標賽裡卻有Franco,突然變成不一樣的場面。挑戰者也在被挑戰。UK公開賽的感覺又不同。你知道你後面永遠有人緊緊追著,永遠不會安全。如果你排名第一,就要接受所有人的挑戰。

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是舞蹈歷史的一部份?

〔Michal〕真的愈來愈有這種感覺,成為“殿堂”裡的一份子也蠻好玩的。當你贏得一個頭銜,你會想“OK,有了。”你又贏了第二個,又再來一個。我現在看到節目表上我們的名字就會想“哇!我們跟Stylianos,Fletchers,Laird,Donnie,Stopford和Bryan一起在那上面”。我們在某些比賽,像是在International錦標賽贏得頭銜的次數已經超過上面某些人,那還蠻特別的。

你是否失意過?記得有任何比賽對自己的成績失望嗎?

〔Michal〕是的,太多次了。身為一個舞者,我經歷過所有的事情。第一次出賽我是個不知名的小子,後來進準決賽成為挑戰者,現在我是衛冕者接受別人挑戰。 在比賽中我經歷過許多不同的階段。我也經歷過失意,即使是在贏了比賽的狀況下。有一次在黑池我得第四名,觀眾們在地板上跺腳表示對結果不滿。我雖然只得第四,但是我永遠記得觀眾的反應和我自己那次的表現。另外有一次我們得了冠軍,但是沒有一個人過來跟我們說話。那讓我非常失望,我覺得像是輸了一場沒有輸的比賽。

頒完獎你喜歡大家過來圍著你,還是你覺得累了(笑聲)只想趕快離開那兒?

〔Michal〕是的,那是一定的。那是跟著成功而來的額外企求。有些人喜歡,有些人不喜歡。不過我正在慢慢轉變成不一樣的人。我原先是個愛交際的人,從我的背景來看,一個波蘭人,和姐姐、表兄弟、朋友一起在共產式的生活裡長大,愛交際。但是我現在所處的立場讓我愈來愈像Nureyev。他曾經說“進來一個,出去一個”。他只做他該做的事,好好表現,然後就走人。我現在愈來愈像這樣。 所以,回答你的問題,不會,我並不真的喜歡大家過來圍著我,在各round之間找我聊天。我覺得會打擾到我,雖然我現在已經應付得比較好了。我是很嚴肅地在做我的事,我不會把它當作社交舞會。在職業級,你必須精神高度集中,其他人會分散你的注意力。

我有注意到這一點,在各round之間我跟其他選手還可以說幾句話,但碰到你就像是“走開,不要煩我”。

〔Michal〕是的,確實如此。我在比賽前非常專注,競賽性的舞蹈必須隨時注意四面八方,不像舞台表演可以抽離自己。我並不真的喜歡交際所造成的混雜,有人圍著裁判,圍著其他人。因此,我最喜歡International錦標賽,你進場出場不必見到任何人。有些人很愛交際,但是,比賽的時候每個人壓力都很大,有人講話,有人喊叫,有人興奮過度,有人裝模作樣,我不知道有哪個人沒有壓力,只是每個人表現的方式不同而已。

身為冠軍,你覺得自己的表現該有某種指標性的責任嗎?你該知道其他人,尤其是年輕的一輩會想,嗯,他這個動作我也一定要會跳。

〔Michal〕人們會這麼說,有些老師也會這麼說,不過,我不認為我是別人追求的偶像。我沒有那種感覺。記得我年輕的時候,仰望著偉大的舞者,沒有,我沒有為了這種事而感到有壓力。

當你去看青年組或業餘組比賽,看到舞池裡三、四個小Malitowski,有什麼感覺?

〔Michal〕 老實說,我沒看過幾個人追隨我的風格。

只要看一眼,你的髮型,或Joanna的,就像是你們的分身在舞池裡。

〔Michal〕我覺得很遺憾,每個人都該找到他們自己獨特的風格。這一直是我們的觀點。我想我們已經努力達到了這一點。在幾任冠軍裡,我們可能是最少被模仿的,主要是因為我們的東西很難模仿。由於某些原因,前任冠軍們比較容易被模仿,譬如Bryan。記得我在幾年前比賽的時候,舞池裡有許多個Donnie或Bryan。 人們模仿他們我沒意見,我只是覺得很遺憾,因為他們應該要找到他們自己的特性。

可惜他們無法跳得像你們一樣好(笑聲)。你認為一個舞者在舞池裡所表現的個性,與真實的他有多大的不同?

〔Michal〕到某個程度,每個人都會相當的不同,因為我們會做出真實生活裡不會做的事。我們都會做些奇怪的事。對我來說,那是角色的轉換,戴上一頂不同的帽子。最優秀的舞者都是這樣。出現在別人眼前的固然是你,但是,你絕對會呈現出截然不同的個性。感謝上帝,我們不必把它帶出舞池。

有些舞者在私生活裡跟在場上一樣高傲。

〔Michal〕那是個不同的問題,有時是會發生,不過,那是對於自己是誰,行為舉止該如何,有了過份的角色認同。我不會以在黑池的身份出現在雜貨店,我不會以世界冠軍的姿態跟店員買胡蘿蔔,那太荒謬了。

Joanna,妳覺得“場上”的妳和私下的妳有什麼不同嗎?

〔Joanna〕在真實生活裡我是個害羞的人,我很內向。

(面露驚奇)妳很內向?

〔Joanna〕是的。舞池是一個讓我表現另一個我的地方。它給了我空間來表現不同的感情和不同的自己。

〔Michal〕我一開始跟Joanna跳舞就見識到了。她像是完全變了個人。她的特性還是一樣,很堅強,但是個性真的有很大的改變。她一上場就像是個從外星球來的人。

Joanna,我們在這兒談話,妳的整體反應好低調,妳的聲音小到我擔心麥克風收不到妳說的話。在比賽場上他們應該頒給妳奧斯卡金像獎!(爆笑)

〔Michal〕是的,演得真棒!

妳覺得跳舞最重要的是什麼?

〔Joanna〕對我來說,就是要跳出我的最佳狀況。每一次都能在精神上,肉體上感受到我做到了我能做到的最高程度。能自由自在的感受到我在這一刻已經處身在願景之中。所以,那是種成就感。不過每次比賽都不一樣,各有它獨特的成就感。我現在說不出下次的重點會是什麼,不過一旦我有感覺,它就會變成我這次比賽的構想,靈感和推動力。如果能做到這些,我就會很開心。

之前我們在談失望,你們會給選手什麼樣的建議?有些人會用最簡單的方法 … 分手

〔Michal〕有時候那也可能是不錯的想法。這有點複雜,不過我覺得大家有時候對比賽場中發生的事會有些誤解。比賽是個大場合,大活動,難免會有疏漏。裁判要看得見你才會給你評分,有這麼多的人,像在叢林裡一樣,你有可能會被漏掉。所以,如果只發生一次,那是你運氣不好,如果發生許多次,就該要多想想,裁判沒給你評分可能是對的。我總覺得成績要放在次要的地位,因為跳得好不好自己最清楚。

如果你想要真誠地面對自己,就回頭再看一看比賽過程,不是在一兩天內你還有情緒的時候,而是過一個星期以後。記得有好幾次我對成績非常生氣,我就是這樣做的,之後我才意識到裁判可能是對的。

---(未完待續)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