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子.我友.我師

文︰王慶之 / 圖︰王淑之


達人攝影中。

第一次去國標舞教室,是兒子陪著去的,他那時十歲,我倆一起踏進教室,同時認識老師,所以我倆與國標舞結緣的年份一樣久。

有時,家裡沒人,我只好帶著他去上課,他很乖順地跟到教室,在旁邊寫功課,或者自己玩耍;有時我下課了,他還會和老師下盤棋再走,他的悠遊自在,令我很羨慕,我可是剛經過一場苦戰,頭昏腦脹、汗流浹背地敗下陣來,哪裡像他這麼氣定神閒、隨遇而安呢?

初入國標舞的門,缺乏概念,常記不起舞序、弄不清方向,在家練習時,總是斷斷續續、做做停停,兒子雖然沒有學舞,但耳濡目染,多少也看見一些、聽到一些,每逢我呆立苦思時,他就會在旁邊比手畫腳,變換出不同的動作,用眼光詢問我「是這樣嗎?」我看著看著,靈光一閃,豁然開朗︰「對了!就是這樣。」有時感到疑惑的地方,也會找他一起研究,總能切磋出滿意的答案,四手的確勝於雙拳。兒子的伴學,使我在舞蹈學習路上,快樂又受益無窮。

時光苒苒,兒子漸漸大了,沒空再陪我去舞蹈教室上課,倆人各忙各的,我學我的舞,他讀他的書,走在兩條軌道上,不過偶而還是能交會在一處,那就是我有困難時,他就是我求助的對象,是我的軍師。

有一次,老師叫我坐上他左腿,一聽到︰「跳上來!」立刻一躍而上,左腿旋風般掃過去,右腿瞬間交叉到左腿上,兩手攀住老師頸子,很悠哉地坐著,正對自己身手的敏捷沾沾自喜時,卻聽到老師一聲哀嚎︰「好痛!」我驚惶失措,怎麼會這樣?

回家跟兒子報告今天的「罪行」,兒子說︰「高高地跳起來,地心引力會把人往下拉,高度換成速度,落下的慣性就重重撞擊在對方身上,好像火車撞汽車,老師當然受不了。」聽子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,原來該怪自己唸中學時理化沒學好,亂做一通,現在明白了道理,以後就知道要「提著氣,輕輕跨上去」,才能身輕如燕,老師才不會受到傷害。

還有一次,「鬥牛舞」結束時的動作,要和老師雙手相握,從他背後向地面快速墜落。雖然老師再三保證「我會拉住妳,不會讓妳摔著,放心!」我就是放不了心,害怕得不是雙手緊握胸前卡住下不去,就是雙手放鬆太快直跌在地,可是我不好意思請老師重複練習,只好回家討救兵——向兒子求助。他體格魁梧,性情溫柔,加上是自己兒子,沒甚麼好客氣的,於是跟他一練再練,所謂「熟能生巧」,動作越做越順,膽子越練越大,信心油然而生,便不再害怕而完成了它。

在教室練習久了,單調缺乏變化,不免有點厭倦,於是對「師生表演」這一區塊,產生了探索的興趣,但這「師生表演」的舞台一站上,才發現不僅自己添加許多麻煩事,兒子也跟著忙裡忙外,扮演著新角色——我的朋友。

平時,他幫我分析狀況、提供意見、正顏忠告,扮演「諍友」的角色。表演時,他要扮演的角色就更多了,是必到的啦啦隊、外婆的體貼隨從、親友合照的攝影師、老師選定舞曲音樂(CD)影片(DVD)的當然燒錄師、老師指定組合音樂的剪接師、幫我找歌詞歌譜以了解舞曲的第一人選。前陣子表演森巴,採用電影「華麗年代」插曲「CINEMA ITALINO(義大利電影)」,我詢問了許多書店、樂器行、音樂教室,都說「沒有歌譜」,我失望地告訴兒子,他立刻幫我找尋其它管道,一小時後,回報好消息——在美國音樂網站買到,而且印好了。當他交給我那份歌譜時,心底溢滿了幸福。

兒子不僅在網路上幫我買歌譜,還主動幫我買書,既替我節省時間、力氣和金錢,也增強我多方面的能力。《認識肌肉•關節•活動&構造》、《全身伸展運動》及《運動解剖書》讓我明白肌肉和舞蹈的關係;《手&腳素描》、《女體人像素描》及《人體繪圖精解》讓我加強繪圖的能力;《攝影構圖與色彩設計》及《108種速效修片技巧》讓我增多拍照的成功率。

兒子不僅鼎力支持我學習國標舞,還不斷鞭策我,推著我向前走。有一次,老師要我向空中劈腿180°,我向兒子抱怨︰「這麼難的動作,怎麼辦得到?」準備敲退堂鼓的當兒,他問我︰「妳想不想進步?」「想!」「想不想跳得更好?」「想!」在兒子面前怎麼能沒志氣,滅自己威風?當然說「想」。「那就練啊!妳一腿放在地面、一腿跨在矮凳上,張開的幅度超過180°,那麼180°就不成問題。」天啊,我是特技班學員嗎?無奈大話已說在前頭,收不回了,只好打腫臉充胖子,咬牙苦練,盡力而為。

又有一次,比賽場中一位職業組高手在面前飛舞,他附在我耳邊悄聲說︰「她好有力,像鬥雞,不像妳……」我對他直翻白眼,心想︰「你以為你媽十八歲呀?知不知道你媽只是以健身為目的呀?」這個專挑我毛病的小子,對於我在場上的一舉一動,明察秋毫,而且只說缺點,不說優點。有一回和老師表演完,剛下臺,就劈頭對我說︰「妳有三個缺點……。」哇!看得這麼清楚、講得這麼直接,潑我一身冰水,笑容僵在臉上,怨他︰「你就不會鼓勵一下,說點好話嗎?老師的評論都比你客氣!以前那個『媽媽甚麼都好』的『愚孝』兒子哪裡去了?」這使我「合理」地懷疑︰是不是他上國中以後,被我管束太嚴、責備太多,現在趁機報復?

「電腦」時代來臨,工作上要用它、生活中要用它,對從未接觸電腦的我,要學會它,可能比登天還難,可是又逃避不了,還是要努力跟上時代,這個「不可能的任務」,當然交給兒子了。他從「開機」教起,耐心地一一解說,還幫我把重點做成筆記,讓我隨時翻閱,能夠盡早獨立,免得時時被我呼喚,食不安席、寢不安枕。經過一番努力後,終於學會基本功「打字」,雖然只有「一指神功」,至少不用完全依賴兒子,只在出現「疑難雜症」時,才呼喚他幫忙解決,他終於得了一點閒,不過也沒閒多久,因為我開始投稿「舞世界」了。

電腦打字很慢,並不要緊,慢慢打,終能打完,再放置照片及繪製圖畫即可完成,可是一篇文章的問世,除了文字內容及圖片外,還有許多雜事要做,如審稿、修圖、寄件,拍照、掃瞄文字和圖片,與圖片所有權機構聯絡email往返……,我全是外行,那些事都得請兒子幫忙,於是他又身兼數職,而且每件事都嚴謹縝密,例如審稿,只要有一點疑惑,就上教育部或其它網站去查閱資料︰「腰」是指哪個部位?「儺」怎麼唸?「探戈」舞起始於何時;讀到太文言的字句,建議我寫得淺白點,「醍醐灌頂」換成「當頭棒喝」,比較平易近人;「獻花學問大」一文裡,我提到沒有獻花、留影,就會遺憾地「不曾留下痕跡」,他提議改成「花落了無痕」,讀到的人都會因詞義的諧趣而會心一笑,改得很妙!

寫文章時嘔心絞腦,取題目時更殫精竭慮。當我腸枯思竭的時候,他就為我分勞解憂,幫忙找書、上網查資料、查字典……,共同找尋靈感。有一篇鼓勵大家跳舞的文章題目「何不瀟灑舞一回」,就是兒子想出來的。這本是葉蒨文的名曲「何不瀟灑走一回」,他說︰「借用一下,改『走』為『舞』,既切合主旨又生動有趣。」我欣然同意。在動腦過程中,我兩時而各自低吟、時而互相討論、時而皺眉苦思、時而擊節讚嘆,雖然有苦,卻也有樂,其中最大的樂趣,就是能夠跟兒子「留雲奏月」,做個風雅的詩文友。

兒子覺得所有工作都妥善了,才把稿子寄出去,如果沒有他不辭辛勞,代我完成這些瑣細繁雜的工作,這些文章一定全部「難產」,沒有來到人世的機會。

在國標舞的學習路上,感謝兒子——姚達人,身兼好友及嚴師,一路陪伴、支持、幫助、鼓勵以及鞭策!

-------(全文完)----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