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山還有一山高
「想不想把倫巴的技巧學得更好？境界提得更高？」今年三月，跟彭彥鳴老師表演完倫巴後，他這樣問我。
當然想！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。
老師不解地問︰「那麼，為甚麼每一條表演舞，妳以前都只跳一次？如果繼續鑽研，再表演一次，應該有更深的體會和感受。」
那是因為國標舞科太多，我每一種都想學，所以在表演完一種舞後，迫不及待地去學新舞科，舊舞就被束之高閣，塵封起來。老師的話很有道理，學舞好像爬山，我只爬上一座山，沒上到更高的山頭，看不到更好的風景，太可惜！這麼一想，決定跟隨老師，繼續向更高的山頭邁進。
同樣的舞序——倫巴、同樣的音樂——陳曉東的《我願意》，因為學習的時間增多、追求的目標提高，所以，老師教得更細、要求得更嚴︰「我們從頭細細雕琢。」聽起來，似乎要好好「修理」我，有點可怕，不過沒關係，鄭板橋說過︰「千磨萬劫猶堅韌，任爾東西南北風。」來吧！
每節上課，還是先練基本功——Walk，其中以「＆」花的功夫最多，因為它的扭轉身體，雖然只是一個過程，卻是有意義的動作，一方面收腳、一方面產生繼續移動的能量，既有骨盆動作、又不會犧牲高度，身體不會垮掉，就能展現出最長的美麗線條。第一次表演時，我已經明白「＆」的要領︰怎麼交換重心、怎麼扭轉身體、怎麼拉長後腳……。現在，還是反覆練這些。有時不免疑惑地想︰為什麼只有兩步路的動作，總是做得不完美呢？我好像又努力又笨拙。懊惱之餘，忍不住問老師，他的回答，讓我霎時撥雲見月︰「妳原來做的並沒有錯，已經很好了，但是跳舞就像讀書，從小學、國中、高中……，一階階地上去。一個初學國標舞的女生，能夠穿著高跟鞋，走得穩穩地，身體沒有垮下來，這階段已經成功，可以給她掌聲鼓勵了，這時她想留在原地也可以，但是如果繼續向前走，將會學到更多東西，包括音樂性、肢體語言、動作的邏輯……，舞蹈內涵將會更豐富。妳的動作被一修再修，就表示進階又進階了，是好現象。」原來我正在經歷痛苦的蛻變過程，而它正是成長的契機，疑惑解開了，真好！
細細地雕、慢慢地琢，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，知識和能力也在不知不覺中累積，它們都忠實地反應在動作裡。
以前，重心腳推移動腳向前時，會覺得有些吃力，重心腳越是賣力，越難動彈，甚至還累出滿頭大汗，看見老師走得輕鬆自如，實在羨慕；現在，知道癥結在腰部——胯骨以上、肋骨以下——用得太少後，重心腳便能輕輕鬆鬆地完成任務，不必再做困獸之鬥，下盤也非常穩固，和地板做了最親密的接觸。
以前，重心由兩腳移往單腳時，力量從腿部延伸到髖骨、肋骨後，想再上到肩胛骨時，不是卡住上不去，就是上去了，身子又往後倒，或者向左右搖晃；現在，肌肉的協調性增加了，就能把這些動作一氣呵成，看起來，腳彷彿從背上長出來，而不是從臀部長出來的，大腿長度幾乎增添了一倍，好奇妙！
以前，我知道上重心的同時，要「反身」，身體得扭得緊緊的，像麻花一般，才能堅實挺拔，只是「知易行難」，麻花有時會鬆弛；現在，補強了力量，身體內部像龍捲風中心般扎扎實實，不但人「長高」、「變大」了，控制音樂的能力也隨著增加，要快要慢，隨心所欲，實在愜意！而且由於反身的關係，轉圈時，速度也變得迅如疾雷，有如神助。
奇妙的事不止這幾樁，練舞就是這麼神奇——發現了自己身體的奧秘。以前，看見彭老師跳舞時，飽滿渾圓的胸部線條，讓我又訝異又自嘆不如。現在，不必這麼想，因為我已可以跟他比美了。有一天跳舞時，突然看見本來紋風不動的胸部，向前突出很多，又驚又喜，它居然「長大了」。再一細想，這年紀不可能繼續發育，而是我已會將以前從不知它們存在的三種肌肉——前胸的胸大肌、前鋸肌和後背的背闊肌，協同運作的緣故。而由此產生的「C」形線條，從後面看，猶如順風船上的帆，已經擺好架勢——鼓賬向前，只等船兒一啟動，便順勢而出，一去千里，遨遊大千世界。
全力以赴地鑽研「＆」， 再跳舞序時，效果出奇地好。身體更穩健飽滿，兩側肌肉的交換更滑順，整個舞蹈在左「C」和右「C」快速輪替中進行，這樣從腳帶身體，改成用身子帶腳的跳法，變得俐落又柔美，和老師的互動也越發契合，還幫老師解除了長久的夢魘︰以前，當我站在他右側，向左一轉身，變成閉式舞姿時，由於身子僵直地轉動，左臂一舉，手肘便會打到他的眼睛或鼻子，害他痛徹心扉；現在，身子做了「＆」，多出一個緩衝時間，左手就會自然地落到他後頸。從此以後，老師不用再耽驚受怕了，他對我孜孜不倦的修正，終於得到了回饋。
檢視上次表演的錄影帶，發覺有一些地方還可以改善或加強︰轉圈時從兩圈變成三圈以上，而且有快有慢；劈腿要更低，既能觸到地面，還能一彈而起；向側邊下腰，屈折得要如彎月才好……。
經過練習，其它的都不成問題，只有一個動作例外︰我向左轉三圈後，單腳站立，身子完全向外張開，似斜飛的燕子，再瞬間迴轉，面對男生蹲下。老師希望我比上次表演時蹲得更低些，因為前面飛得高，後面就要蹲得低，反差越明顯，畫面越好看。我當然喜歡「好看」，可是總覺得膝蓋無力，蹲下去八成會摔倒，所以央求老師︰「大概是年齡大了，膝關節退化，半蹲就好了啦！」老師不答應﹕「哪有這回事！妳做，我來幫妳破解。」當我從斜飛燕轉身往下蹲時，他大喊一聲「吐氣！」我聞聲而行，立刻蹲到最低。「破解成功！原來關鍵在『吐氣』。」我興奮地做結論。老師瞅了我一眼︰「是正常呼吸。」喔，原來是用「呼吸」帶動身體，我以前都憋氣，所以動彈不得，至於「年齡」，真的不是問題。
有一天，跳著跳著，老師忽然停下來，對我說︰「妳已熟能生巧，動作變俐落了，可以把音樂調到更適合的速度，味道又會不同。」配上新調的、稍快的節奏舞動，果然更緊湊有勁、敏捷輕盈。在往復盤旋、左右擺動或上下翻飛的時候，宛然各色各樣花兒，不停地淡入淡出，輪流開合收放，華彩繽紛，生氣盎然。
整修了這麼多項，偌大工程還沒完，我得繼續努力，加強舞蹈中的「故事性」。
這舞一開頭，是由女生用獨舞方式，鋪陳一個「愛的故事」。上回表演時，我竭心盡力地用身體說故事，營造出喜怒哀樂等各種氣氛，但因是初次詮釋，功夫還不夠爐火純青，有些動作做得匆促了點。現在，老師提醒我︰「當一個動作還沒完成，千萬別急就章地去做下一個動作，這樣是完全沒有意義的。何況，這一段沒有配樂，何必急呢？」是啊！我幹嘛急呢？這麼一想，身隨心走，舉手投足不再急遽。不溫不火的結果，情境也跟著昇華，那「無聲勝有聲」的滋味，尤勝以往。我深信下一回演出，必定因著從容優雅，更引人入勝。
三個月後，檢驗成果的時刻來了，就在林文勇老師和廖家瑩老師舉辦的「2012舞之響宴」裡。
一踏進會場——典華旗艦會館六樓，就被那磅礡氣象震懾住了︰廣闊的舞池，佔了室內三分之二面積，地板光潤而有彈性，舞者可以在上面任意奔馳，無掛無礙，如果想要跑馬，也沒問題；兩座高聳的燈光塔，熠熠生輝，照得人珠朗玉潤，麗色無雙；舞臺上的看板，高挑氣派，美麗非凡；舞池旁的座位，井然有序，寬爽暢通。這麼一座富麗舒適的大會場，是溫厚體貼，恢宏大度的兩位主人，特地為舞者和觀眾們營造的，再加上悅耳的音樂、精彩的節目，讓所有在場的人們，在觸覺、視覺及聽覺上，得到無與倫比的享受。
在這樣美好的場地，做我的第二次演出，敞懷揮灑之下，果覺身如行雲流水，心似鳶飛鷹揚。最後，老師讓我凌空疾昇，比第一次飛得還高、盤旋得還久，彷彿神仙，御風而行，雖然尚未到王安石的境界——「不畏浮雲遮望眼，只緣身在最高處。」卻已攀登上更高的一座山，視野變得又寬又遠。憑空俯瞰，氣象開闊；飛紅點翠，江山如畫。從這座山頂看到的風景，果然更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