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天我們在監獄裡面跳舞
文:林豐茂

    我是雲林縣斗南社區大學國際標準舞班,曹進來老師、黃玉練老師的學生林豐 茂。

    說實在的,從小到大,除了在電視上、電影中看到監獄外,從沒有機會進入監 獄,也不想進去。沒想到今年因緣際會,在曹老師、黃老師的安排下,中秋節 前幾天進入雲林監獄表演跳舞,陪裡面的收容人過了一個不一樣的中秋節。 話說雲林監獄,為了讓收容人也能享受中秋節的氣氛,特別提前於十月二日( 農曆八月十一日),在雲林監獄教誨堂,舉辦「中秋關懷心.和樂溫馨情」, 並邀請民間社團共襄盛舉,表演節目以慰勞收容人。

    曹老師、黃老師兩人,二話不說當下扛起這重責大任。有人不解為何要去那裡 表演,但老師告訴他們:「錦上添花人人有,雪中送炭世間無。地藏王菩薩曾 說:『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。地獄不空,誓不成佛。眾生渡盡方證菩提。』 監獄裡面的收容人,更需要我們的關心啊!」

    兩位老師登高一呼,斗南社區大學的同學們群起響應,踴躍報名。但受限於表 演場地較小,且收容人及觀禮來賓人數眾多,怕新的同學會怯場,最後老師只 好從國際標準舞班裡,挑選十位資深的學員參加,計有郭巧稜、郭淑姞、謝明 田、陳明珠、林豐茂、江美麗、張宏吉、陳瓊麗、周靜婉、李權展,共十位學 員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,為了讓演出盡善盡美,老師日夜操兵,同學們加緊練 習,終於到了決戰的時刻,大夥好興奮。

    十月二日(農曆八月十一日)星期一,中午十二點,十位俊男美女盛裝赴宴, 男士們白襯衫打領帶,女士們除基本配備標準舞衣外,都去做頭髮、美容。個 個打扮的如花似玉、花枝招展,既有閉月羞花之貌,更有沈魚落雁之美,猶如 嫦娥投胎、西施轉世般,真是「六宮粉黛皆失色,回眸一笑百媚生。」

    在老師的帶領下,大家一路上有說有笑的來到雲林監獄。一下車看到很高的圍 牆,上面有著通電的鐵絲網,每個人開始面色凝重地笑不出來。

    向工作人員報到後,工作人員帶我們通過五道鐵門,每過一道鐵門都要核對身 份且清點人數,並用掃瞄器檢查身上有無帶違禁品。(因上面特別交待要帶身 份證來,但不准帶手機及錢包進去。)每經過一道鐵門,心裡就多一份的沈重 。

    當踏出最後一道鐵門時,沒想到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座世外桃源。鳥語花香中間 還有個噴水池,真是穿花蝴蝶深深見,點水蜻蜓款款飛。要不是親眼所見,還 真不敢相信監獄裡面的環境,竟然如此地幽雅、景色怡人。也使我想起一首古 詩:「床前春光鳩喚雨,窗外花香蝶翻風。未覺池塘春草夢,庭院梧桐已秋聲 。」

    當工作人員帶我們到禮堂貴賓席就定位,我還沈醉在剛才那如仙境般的環境。 突然間禮堂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接著一群理平頭、穿汗杉的收容人進 入禮堂後面就坐。我才猛然驚醒,我告訴自己今天是來監獄裡表演節目跳舞的 。

    節目一開始,首先是長官來賓致詞。我腦袋裡一片空白,不知他在講什麼,而 旁邊的同學告訴我他一緊張就想尿尿,我叫他不要講,因為我也一樣。沒想到 我們是第一個表演單位,當司儀唸到:「首先,我們邀請斗南社區大學,國際 標準舞班的同學們為我們表演……。」

    大家很緊張的站起來,列隊走上表演台,剛就定位將上身的架勢擺好,但兩腳 卻不停的發抖,偏偏控制音響的師傅是新來的,試了幾次,直到第五次才在黃 老師的幫忙下把CD弄好。

    隨著音樂響起,學員們翩翩起舞。男士們的俐落酷勁,加上女士們的輕柔擺盪 ,如行雲流水般的輕巧靈活,既高貴又優雅。精湛至極、爐火純青的表演,舞 技超群入眾,表情絲絲入扣,帶領觀眾進入學員們曼妙無比的舞姿中。尤其是 讓全場驚嘆不已的是,學員們的臉上始終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,舉止輕鬆浪漫 ,出步則瀟灑輕盈,真是出神入化,令人嘆為觀止。難怪有個來賓不禁脫口而 出:「此舞只應天上有,人間那得幾回聞。」

    很奇怪的是,跳舞前原來那緊張的心情,竟在音樂響起一開步後反而不緊張了 。隨著音樂結束,全場觀眾意猶未盡,當聲如雷貫耳,「安可!再來一個!」 之聲叫個不停。由於接著還有別的單位要表演,學員們只好再向觀眾深深的一 鞠躬,謝幕下台。結果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這些日子來,我們在兩位老師的教 導之下,始終戰戰兢兢的盡力做到最好的,不愧對自己,更不需感到遺憾。 回到座位後,有位年輕的收容人對我說:「看你們跳舞,我好羨慕!不知哪一 天我才能跟你們一樣,當曹進來老師、黃玉練老師的學生?」

    我安慰他說:「阿弟仔,人非聖賢,孰能無過?知過能改,善莫大焉。更何況 台語俗語不也是告訴我們『仙人打鼓有時錯,腳步踏錯誰人無。』悔既往之失 ,不如防將來之非。想開一點好好表現,相信你很快便能假釋出獄,到時候來 斗南大德工商社區大學,讓我們一起當曹進來老師、黃玉練老師的學生。百年 修得同船渡,千年修得共枕眠。相信你一定有那個福報,來當我們的師兄弟。

」     那少年滿臉疑惑的問我:「敢有影嘸?」

    此時,在旁的老師很真誠的再補上一句:「我們斗南社區大學的大門永遠為你 們而開,咱大家期待再相逢哦!」

   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,終於到了曲終人散,說分手的時候。

    少年問我:「大哥、大姐,你們什麼時候會再進來表演呢?」

    不知怎麼回答的我,只好告訴他:「我看明年中秋節好嗎?」

    少年很失望的說:「那麼久,還要再等一年。」接著低頭不語。我也很難過, 畢竟他們是我們的同胞,我們的兄弟。

    同學們帶著沈重的腳步離開雲林監獄。猛然回首,看見鐵窗裡面有幾隻小手不停 的向我們揮手,嘴裡唸唸有詞地說道:「恁明年中秋節噯擱再來喔!」突然間, 我整個人崩潰下來,眼眶裡的淚水,幾乎讓我無法開車。

    我內心吶喊著:曹老師、黃老師,謝謝你們教我們跳舞,教我們做人做事的道理 ,還帶我們到雲林監獄散播愛心。雖是空前,但不絕後!我們敬愛您,我們感謝 您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,如有來生,下輩子我們仍然要再當你們的學生。

---(全文完)--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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