跳 舞 的 女 人 (1)
文:李佩玲

•急診室裡老阿公憔悴的眼神彷彿似曾相識,那從靈魂深處透出來 的感傷,令人心碎。
•就像昨日一般……, Ann一拐一拐的走著,拿 著她年輕時的結婚照,一直問我們:「你們知道什麼是永遠?什麼 是真愛嗎?」

•鐵達尼的VCD看了五次才把一遍給看完。浪漫離我這個年紀的女人來 講,似乎太遙遠了,一部花大錢的電影鉅作,一點也不感動我的心。

•好不容易結束了一場服裝秀的演出。舞團的排練,因為有團員疑 問,表演有什麼好處可拿?年輕人忙著約會,而我卻用自己的觀點 (舞者就是要站在舞台上),老是佔據著大夥的星期天,就休息幾次 吧!蜷伏在紅色的沙發前,貓兒子晶晶在一旁呆呆的陪我。試著讓 自己靜下來,忍受寂寞的啃嚙;幻想著自己就在一幅畫中,調整一 下腿放的位置,想一想這樣的線條,合不合乎黃金分割比例?如果 陽台前的落地窗帘換成米色的,家,會不會溫暖些?

•有人打電話進來,不想接。我喜歡聽幾次自己的留言,和著Tohmny Mathis 磁性的歌聲,但多半打電話進來的朋友不懂得欣賞,也 不喜歡對著機器留言。很長的時間,我不留在家裡,害怕寂寞,學佛, 修正自己的行為,了解因緣與果報。曾想逃離一切熟悉的人、事、 物,到海角天涯去流浪,卻明知無能放下所有的妄想執著,而生活 中的磨練,瓶頸總要過渡;不再輕易相信人,不再會有快樂的理由 。

•去做些還能做的事吧!「台北愛舞拉丁舞團」成立了,我必須多 吸收一些知識,關於舞台、燈光、佈景、服裝、戲劇,如何創作, 如何引起觀眾的共鳴……,只是,如果我的心是死的,我的感情是 凝固的,創作者本身都不會感動,那麼觀眾呢?我很害怕,也很迷 網……。

•晚上十一點多了,我打電話給林聰明醫師,問他和淑惠今天的表演 情形。他們是一對令人敬佩的舞者,雖然年齡比所有職業組選手都 大,但鍥而不捨的精神令我慚愧。林醫師曾擔任數屆青訪團的編舞 老師,我請他擔任「台北愛舞」團長;這次他們從德國Ralf處留學 回來,想必進步很多。

•我非常想念我的老師Ralf,期待七月的來臨,在Espen Cup,Ralf 將會有精彩的演出。林醫師說,Ralf也期待快來台灣,可以請林醫 師針灸,清除他眼尾的烏鴉腳。我笑了,想起他告訴我,世界拉丁 冠軍Donie已經拉過皮了。一個站在舞台上的舞者,要求完美是可 以預知的……。有插播進來了,我們家的老三因為肚子痛在醫院掛 急診,結束了和林醫師的談話,匆匆忙忙的趕到萬芳醫院。

•老三的先生Rex在金門,當醫生的老二在台中開醫學會議。一會兒么 妹也趕來了。老三的臉因肚子痛變成青白色,我們等待著醫生來檢 查。隔壁床躺著一個很老的老阿媽,一個很老的老阿公在照顧她, 老阿媽皺著眉閉著眼,痛苦無言,老阿公也不發一語,滄桑寫在額 頭、臉上、嘴角,特別是那對無助的眼神……。阿媽要起身驗尿, 再躺回病床時,我和小妹珍過去幫忙,老阿公沒說一句謝,只叫我們 把他床邊的椅子搬些去坐。

•醫師檢查過老三倫,判定是闌尾炎引起的腹膜炎,要馬上開刀。我 想起九年多前,我和敬耀初相識,當舞伴不到一個月,我也因為腹 膜炎開刀,醫生還說再晚一點也許已丟了性命。那一刻起,我改變 了玩玩的心態,決心做個好舞者。一切的努力,只為了和心愛的人 站在舞台上發光發熱,住院時,他來看我,還說沒有了我,就像斷 手斷腳一般不能活動。

•倫進了開刀房,我到醫院外打電話到金門給Rex。深夜二點多,門 口蹲著那個很老的老阿公,他抽著煙,手上也佈滿了皺紋,歲月 的痕跡一覽無遺,唉!可怕的生離死別,人生總是這麼無常……。

•回到開刀房外,小妹珍紅著眼,我笑她,叫她別擔心,怎知她想的 卻是那對阿公阿媽,那麼老了卻還感情深厚。一下子思緒又回到從 前──在寒冷的二月天,敬耀、我和香港的查理夫婦,住在英國老 婆婆Ann的屋子裡,她的先生在老人醫院住了四年,最近才剛過世, 如果我們沒租她的房間,就只有一隻十七年前她先生送她的黑色貴 賓狗陪她,Ann的腳趾頭因為糖尿病,有處不癒合的傷口,她總是一 拐一拐的拿著她和先生的合照,無助的問我們:「你知道真愛嗎? 」。

•我掉下了眼淚。我知道我又能回到從前,可以重新找到生命中的感 動。台北愛舞拉丁舞團也可以再重新出發,我想就算是困難重重, 我也會學那浴火鳳凰,堅強而努力,為自己的理想奮鬥下去。(待續)


回到首頁 回心情寫真 回1999心情 到下一篇